向前x飞驰
最后一颗星辰被迫近的黎明吞没。
薄光洒落，照亮一地狼藉的半露天修车厂。四周堆满了废弃轮胎和拆解过半的机车残骸。扳手、螺丝散落在工作台上，混杂着各种尚未组装完成的引擎零件。
沾了机油的手脱去碍事的长袍，芬克斯换上更方便干活的背心。他弯腰伏在绿壳摩托车上，用一块油渍斑斑的破布擦拭，不时哈口气。
他打了个响指。这个肯定妥，小乌绝对喜欢！
今早玛奇不准他们进门，说他们一帮人会把她家拆了。芬克斯鄙夷了她一阵，气呼呼回来继续改装小乌的礼物。
他嘴撅起，打算哼一曲，一段诡异的旋律咿呀从老旧音响中炸开。他用扳手敲敲太阳穴，想把调调从脑子里赶走。
歌手的嗓音像蚯蚓似的忽高忽低……注意力无法集中的芬克斯怒拍桌面，把扳手和抹布丢在一旁。“这什么玩意儿？”
信长悠哉地跟着那诡谲旋律哼着。“现在武士圈子里流行的。”
“他们不是听嘻哈的吗？你没看过《混沌武士》？”
“那是洋人看的东西。”信长手指猛地戳桌沿强调道，“这才是真家伙。”
芬克斯一脸痛苦：“也太难听了！”
信长跟着那诡异旋律哼了几句：“投硬币我赢了，歌归我选。”
“还不如听窝金的吼声或者富兰克播他的佛经。”
装扮圣诞树的窝金直起腰，热情回应：“要我高歌一曲吗？”
“别别。我已经够受罪的了。”芬克斯有气无力。
窝金耸耸肩，大掌抄走一个铁盒子，咔啦几下徒手挤压成星星状，像折纸一样轻松。他拿起桌上的刷子沾了点黄色颜料，美滋滋地涂抹。
芬克斯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才发现自己椅子正被窝金试图固定在圣诞树顶，气得他拎起扳手，又想砸音响，又想砸窝金。
信长挑衅：“要干架？”
芬克斯拧着手臂准备开打，信长手握刀柄，窝金把圣诞树安放在墙角，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有架打？！”一个活泼的女声突然响起。
“有戏看？”同样活泼的男声紧随其后。
“你俩不要火上浇油。”低沉的女嗓音嗔道。
“吃完早饭，没事点找事嘛。”侠客嬉笑。
他身旁的乌奇奇窜出。“我约一个！很久没和大家过招啦。”
侠客不解：“和叁个强化系的蛮子打有什么意思？你随便放放风筝就碾压他们了啊。”
芬克斯的怒火更旺盛了。他油手向后捋头发，咬断香烟，笑得狰狞。“真敢说啊。小乌，你死定了，过来单挑。”
“来就来！谁怕谁！有玛奇在，什么都能修好！”
库洛洛淡然增加难度：“单挑太慢。你们叁个一起吧。”
这下好了，抱着音响听歌的信长和原本与世无争的窝金同时发出：“哈？！”的质问，脸上爆起不爽的青筋，直勾勾盯着乌奇奇。
派克低头和玛奇咬耳朵：“是侠客和团长嘴欠挑事，怎么变成他们几个杠上了？
“都是强化系的白痴。”玛奇盘腿坐在摞起来的轮胎上，准备看戏。
飞坦熟门熟路找到角落遭受风吹日晒的躺椅。“管他呢。我赌乌奇奇赢。一千万。”
玛奇下注：“两千万。”
侠客信誓旦旦：“当然是她赢。All in。”
“我同意。”派克诺妲语调总是成熟稳重。“但没人支持芬克斯他们，太可怜了，我押他们一百块吧。”
芬克斯对他们比了两个中指。
乌奇奇悄声凑到他耳边：“这么多钱，不如我们假打，把奖金分了？”
芬克斯已经在旋转手臂积攒能量了。“到这个份上了，免谈。我押自己一个亿，我全力开打了啊。”
“刚好我最近缺钱。我也押自己一个亿。团长让一起上，那我来了~”乌奇奇将扳手、旧轮胎等废弃物接连甩出。
芬克斯抬臂护住脸，被砸得火气直冒，途中还一把抓住了飞来的扳手，举着高喊：“这些我才刚排好的！”
“哦，你扔回来，我帮你摆回去。另外，友情提示：你快输咯。”乌奇奇指指地面。
没准备的芬克斯此刻才开启凝，只见下方凝聚浓烈的黄色念气。他双脚像陷入流沙一样，被死死困住。他立刻将气注入双腿，拼命抵抗那下陷的拉力。
不远处传来信长也被拉入坑的怒骂和拔刀的‘锵’一声，剑气挥刀而出。
乌奇奇脖颈一凉，她后仰身，险险躲开强化系突变放出系的招数。
“大哥，你瞄哪呢？！这玩意掉了玛奇可不见得能修好吧？！”乌奇奇心有余悸地摸摸发凉的喉咙，叁番确认脑袋还在。
“哈哈，谁让你先耍小手段。回你一招。这种小把戏你要是中了也太对不起他们的信任了吧。”信长无所谓地笑道。
“信长。”库洛洛警告地压低嗓音，收回右手中具现化的书籍。
“干嘛，小乌很强的，担心个啥？”信长格外茫然，库洛洛回他一个有点让人起鸡皮的微妙笑容，信长立即抬刀格挡。当然，那一刹那的危机已过，库洛洛此时并不会插手。
“揍他们，奇奇！按在地上摩擦！”侠客助威。
受启发的芬克斯也将上弦很久的强化系回天念拳转变为放出系的炮弹甩出，破空之声震耳如雷。
观战的几人狼狈躲过爆击。
“酷！这招叫什么？”乌奇奇得知这招放出系的回天暂未命名，便提议：“逆天回旋炮怎么样？”
芬克斯低低念了几遍，越念越得劲。
“我的呢？”信长又接连挥出刀气。他自己还在想，闪躲的乌奇奇已经机关枪似的哒哒蹦出无数名称。
“一斩?破喉！二斩?怒龙！叁斩?杀戒！”胡编乱造的乌奇奇暗喜，从拿酷戮身上学到的呢！以后有机会介绍这几个人认识吧。
信长眼冒精光，连连道好。
“第二斩，既然叫龙，那看我起一个。”信长一声低喝，按着刀柄操控念气的弧度，如猛龙出鞘。
玛奇抱臂冷笑，对自己的先见之明很满意。“我就说不能放这帮怪物进家里。”
初相识窝金就吃过流沙地的亏，他吸取教训，原地起跳防好了她的阴招，此时正像金刚大猩猩似的在高空抡起双臂砸向她。两米六的庞然身影遮天蔽日，毛躁狮子头和狂妄的笑容逆着光也耀眼。
乌奇奇怪叫：“快逃快逃，是天崩地裂拳！”
一阵疾风及时卷走她，窝金落地时轰天震地。
从流沙中被揍飞的芬克斯惨叫：“我的车库！”
乌奇奇目瞪口呆望着巨坑。“这这这，抱歉啊，阿芬。”
“我和你拼了！”芬克斯朝窝金冲刺。
和事佬乌奇奇挤在俩散发着恶意的大块头中间，出手制止，“莫急莫急，阿芬，我应该能复原的。”放在二人身上的小手捏了捏。“哇，这肌肉手感真厉害，你们是石头做的吗，咳，不是，我是说，禁止真正内讧哈。”
劝说无效，拳打脚踢，画面混乱，导致他们没去在意风元素卷来的一个木桶，不假思索将其击碎。
一股刺鼻的液体忽地从头到脚淋湿二人。
信长那边也一样，一刀劈裂的木桶劈头盖脸将他淋湿。
人群中央，乌奇奇指尖燃起一缕火苗，姿态潇洒无比。“好了，女士们先生们，感谢收看和参战。比赛结束。掏钱吧。”
闻到味道，芬克斯气还没消，一把勾住她脖子，另一只手粗暴地揉她头发：“你丫越来越黑了。洒汽油是准备把我这给炸了吗？不过现在我锁住你了，还把汽油蹭你一身，你还敢点火自爆吗？应该算我赢了吧，这么一拧你可就挂了。”
“无赖！吃我头槌！”
“回敬你一记！”芬克斯额头凝聚刚猛的气，直接迎上。
不过乌奇奇脑门聚集的土元素，目标却是他肚子。
“卧槽……谁无赖啊！”芬克斯被顶得胃液差点喷出来。
“你太高了，我锤不到！”无赖就是无赖。
窝金的笑声震耳欲聋。
“名师出高徒。”库洛洛示意餍足看戏的飞坦，然后拍拍手掌。“各位掏钱吧。我做庄。”
芬克斯能拿老大怎么办呢？认栽呗。
拿好兄弟怎么办呢？追着打呗。
另一边，窝金蹑手蹑脚陪着乌奇奇修复摩托车厂，这么大只的猛汉脸上露出小迷弟神情，显然彻底被乌奇奇的能力征服。当她要靠近车厂后方时，窝金立刻展臂，堵住她，像护食的狮子，不准她偷看礼物。
玛奇无语。“你今早已经扛着树出现过了啊。”
“我这不在重新装饰呢！”窝金大吼。
感动的乌奇奇眼泪汪汪。“大金子……呜呜你真用心啊。”
窝金挠挠鬓角和发红的脸颊，支支吾吾。“呃，还、还好。”
侠客立即将她护在身后，十分警惕。“她名花有主了，即使她对你好，你也不许爱上她。”
“……啥玩意？！你脑袋进汽油了，我就是欣赏大乌子怎么了？”窝金状态回来了。
和事佬乌奇奇又打圆场。“窝金只是不习惯收礼物吧。其实我送礼不是图回报，是因为送出东西时我自己会超级开心！我想，你们大概也是一样的心情，才那么执着要送回礼吧。不如以后每年圣诞，我们都互送礼物？”
几人面面相觑。给人东西自己会开心？？这是什么奇葩逻辑。
“是个好提议。采用。不如就从今年开始。距离圣诞还有五天，大家可以匿名送礼，采用打分制，比一比谁能送出最多的好礼，如何？”虽是在征求意见，其实已经拍板定案。
听到积分比赛大家摩拳擦掌，纷纷想着怎么才能赢。库洛洛简简单单把乌奇奇的想法转换成了众人爱参与的游戏，他冲她轻轻挤眼一笑。
“想好了，我赢定了！哦不，第一名肯定是小乌，我争第二名！”满身汽油的信长豪气甩了甩头顶的发髻，然后有点泄气地说：“不过，小乌啊，刚刚这场打斗……根本不过瘾。”
乌奇奇说：“我也意犹未尽。再战？我用阿飞的剑！”
信长正准备收刀，闻言一挑眉。“几个月不见，你学会用剑了？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哈哈哈！颤抖吧！”乌奇奇拔下挂在飞坦腰间的伞刃，气势万钧，动作全无章法，“呀喝！！”
信长冷脸望着她那稚嫩得像小孩子舞玩具剑的姿势，用刀柄敲了她脑袋一下：“你再这样，剑会哭的。”
谁知乌奇奇突然收敛嬉皮笑脸，姿势标准，气势陡然肃杀：“不，吾之剑，只为敌人之血而泣！”
信长眼神一凝，被这突如其来的宣言激起斗志。他沉肩稳步踏前，脚步如山，武士袍随风而动，声音低沉洪亮：“吾的刀在颤抖，它会在斩下你这样值得一站的敌人时，为你哀鸣。”
乌奇奇也踏前一步，语气宛若诀别般肃穆：“无需为我哀鸣。吾之灵魂，挺立不倒。”
二人的世界眼中只有彼此，这是绝世高手之间的巅峰之战。
“我感受到了你的武者之魂……出剑吧！”
空气中浮满了剑意凝聚的尘埃。
“傻逼。”飞坦夺回伞刃，将其利落甩至背后收鞘。他扯住乌奇奇，塞上摩托车后座，油门一轰，扬长而去。
被硬拽上摩托的乌奇奇朝信长伸出手，神情凄绝：“不！！吾之宿敌！吾之友人——”
信长也伸手想拉住她，却中途停顿，咂舌自语：“想不出台词了。”
“战斗尚未结束，你万万不可就这样放弃！”侠客挺胸而出，舞台剧救世主登场。他英姿勃发地跃上一辆摩托车，朝信长伸出援手。
“好兄弟，你说的没错！”信长用力握住他，一跃而上。
两人骑着摩托，驶向那泛红的朝阳。
派克目送他们的背影。“小乌是剧团最称职的演员了吧，把大家都带入戏了。”
“毕竟是我面试时唯一看重的能力。”库洛洛一本正经。
“还好招到她。”派克诺妲抿嘴笑。“让信长他们有个玩伴。”
她也坐上一辆摩托，飒爽地踩着高跟鞋拨动档位。“先走一步，我还有演出要看。”她模仿着印象中的飞坦，一脚踢下启动踏板，发动机却纹丝不动。她皱起眉，又捣鼓了一阵手把和按钮，但车纹丝不动。“你、这车，是坏的吧？”
平日里一向优雅沉稳的女人此刻略显窘迫，芬克斯指着她鼻子嘲笑：“别质疑我技术，你行不行啊？”
派克诺妲面不改色挪到后排座位上，两腿并拢优雅侧坐。
见状，玛奇捡起桌上的护目镜，戴好，手指一拨刹车和离合，随即猛扭油门，车头扬起，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驾驶员一头粉发在风中飘逸。猝不及防的派克诺妲死死攥住玛奇的腰带，脸色煞白。
“来晚了吗。十号他们都走了？”听到躁动姗姗来迟的富兰克林穿着宽大外套，扯了扯长至锁骨的耳垂。
“来得正好，来飙车。”芬克斯丢给富兰克林一个他明显无法戴上的头盔，上面贴满朋克贴纸的头盔。
芬克斯跨上他的重型机车，发动车子喊道：“你也快点啊，小库！”嘴快脱口而出的昵称差点让他咬着舌头。对方自然地坐上后座，就像从前，只是位置比小时候拥挤得多。
芬克斯咧嘴一笑。“冲咯！”
风沙扑面而来，他四下扫了一圈：“他们人呢？”
“听声音就能找到。”库洛洛说。
“哈？”
穿越废墟，耳边唯有引擎轰鸣与车轮碾压砂砾的声音。
绕过急弯时，他听见了——水花溅起、笑声阵阵。
急刹车，单脚踏地。
芬克斯往嘴里叼了根烟，垂着头靠在车把上，半眯着眼，静静聆听。不点燃，也有烟雾氤氲的感觉。
半晌后，库洛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给我一根。”
芬克斯差点把烟咽了下去：“什、什么？”
“烟。”
芬克斯呸地将其吐远，把香烟包装往裤兜里塞深。“不行！你还小，对身体不好，影响发育。”
库洛洛单边胳膊肘撑在芬克斯后背上，笑开怀，废墟中传来回音。干净、畅快。
芬克斯在指缝中把玩打火机，又往嘴里叼了支烟。“你听起来很开心。”
那笑声一顿，化为沉默。然后那温和的嗓音说：“恩，我好像，很快乐。”
芬克斯不顾身上淋了汽油，捂着烟防风点燃，深吸一口。
“那就好。”
他曾无数次与飞坦在这片土地上飞驰。也曾把钥匙交给窝金，让他赶紧带着小库去找她。也曾有过自责，想着如果是自己出马，也许早就能找到萨拉，也许——
那又如何？那些想象毫无意义。
此刻唯一该做的，是继续向前。
“那就好啊，库洛洛，那就好。”
烟蒂掉落，油门给足，穿越烟雾，向前飞驰。